鳕鱼的N种吃法
最近在读一本闲书，Don Fernando，又有版本叫做 Variations on Some Spanish Themes，毛姆的《西班牙主题变奏》。
提到毛姆，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月亮和六便士》，代表作嘛，就算没读过，肯定也都听说了。至于这本《西班牙主题变奏》，算是他写的游记——至少网上的介绍和书评里是这么定位的。读到接近尾声，我却觉得这更像一本散文。书中很少记录毛姆在西班牙的所见所闻，也几乎没有什么关于景色和行程的描写，而是分成了很多看似零散的章节，天马行空扯得很远，漫不经心地和读者聊着西班牙的文学、艺术、美食，当然了，还有西班牙人。
说实话，读这本书的时候，我甚至有那么一点同意毛姆说的话，形容自己是“最好的二流作家”（in the first row of the second tier of writers）。
之所以认为他“二流”，是因为《西班牙主题变奏》整体而言称不上一本好书，行文有些杂乱无章，某些章节十分拖沓。活就像个掉书袋的啰嗦老头子，把自己在文学和艺术上的造诣都显摆给读者看。之所以说是“最好的”二流作家，则是因为毛姆文笔过人，整本书佳句妙语迭出，每个词都用得恰到好处，数次让我忍不住停下来给他拍掌叫好。
例如书本第七章，毛姆写到了西班牙人矛盾复杂的性格：
他们征服了美洲的大量领土，整个欧洲都承认他们的强国势力。然而他们仍然如饥似渴，他们永远是如饥似渴的。某种力量驱使他们去莽撞地冒险征服世界，甚至去尝试更加危险的精神历险，他们孤注一掷，因为无法自已。可是，一种不安的感觉自始至终藏在他们脑海深处，他们会觉得这一切不过是空想，一个吃饱了饭的肚子和一张可以安睡的床才是唯一的现实。
这是译林出版社2010年的版本，译者李晓愚。读《西班牙主题变奏》的时候，我是中英文对照一起看的。原因之一呢，主要是想知道自己脑海里根据译本生成的英文版，跟毛姆这位大作家写出来的有什么不一样，进而学习他的用词和表达；原因之二，则是书中涉及非常多文学、艺术、历史等方面的专业知识，译本里的中文备注能帮上不少忙。
中文这本来自译林出版社，2010年一版一印，现已绝版。亚马逊目前在售的是2014年译文出版社的版本，译者都是同一位；英文是 VINTAGE 毛姆选集系列，这套书封面都很好看，亚马逊有售。
读译本的时候，大家可以试着在脑海里把它翻译成英文。如果时间充裕，还可以挑两段做个笔译，再对比原文，能学到不少用词和表达。
前面那段关于西班牙人的叙述，我们一起来看看毛姆的原文：
They had conquered vast empires in America and all Europe acknowledged their power; but they were hungry, they were hungry all the time. Some force impelled them to foolhardy adventures of universal conquest, and to the even more perilous adventures of the spirit, and they hazarded them because they could not help themselves; but all the time, at the back of their minds, was the uneasy feeling that all this was moonshine, and a full belly and a bed to sleep on were the only realities.
如果按我的步骤去试试，大家会发现，毛姆的表达真的相当精彩。比如“他们孤注一掷”，原文是“they hazarded them”，其中“hazard”一词，在读到毛姆这句话之前，我真是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么用。再有，“一切只不过是空想”，到了毛姆笔下，就变成了非常唯美的“all this was moonshine”，就如同月光一般，虚无缥缈。
当然啦，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学习毛姆的表达，光听我讲似乎并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还需要大家自己去认真读一读才行。
铺垫了这么多，来看看今天标题里说的“鳕鱼的N种吃法”。
毛姆在书中写到了一种鳕鱼，叫做“hake”，词典上翻译成“狗鳕”（哈哈哈哈）。活鱼长这样：
Seafood Watch
做熟之后长这样：
Healthy Dinner Co
毛姆似乎非常不喜欢这种鱼：
Hake! You can bake it, boil it, stew it, fry it, grill it; you can tickle it up with worcester sauce, you can drench it in tomato ketchup, you can souse it in oil and vinegar, you can dabble it in mayonnaise, Bearnaise, Hollandaise, sauce tartare; it remains savourless, coarse and tough.
总结起来就是：不管你怎么烹饪，也不管蘸什么酱，这种鱼都非常难吃。
毛姆一口气写了五种烹饪方法和七种酱汁，在说酱汁的时候还用了四个不同的动词，词汇量之丰富，令我等非英语母语人士咋舌。
五种烹饪方式
bake，boil，stew，fry，grill，分别是烘、煮、炖、炸、烤。
七种酱汁
worcester sauce，一般根据读音译为“伍斯特沙司”，或者叫伍斯特酱，是英国人非常爱用的一种调味料，深棕色液体，味道酸甜微辣，维基百科的中文版管它叫“辣酱油”——不过，可不是上海人吃猪排的那种辣酱油，大家别误会。
tomato ketchup，这个大家都认识，番茄酱。
oil and vinegar，油和醋的组合，其实就是现在吃沙拉经常用到的调料，油醋汁。
mayonnaise，蛋黄酱。
Bearnaise，根据读音译成“贝尔尼司酱”或“班尼斯酱”，或者叫“法式伯那西酱”。总而言之呢，就是法国人很喜欢用的一种佐餐酱汁，跟蛋黄酱非常像。
Hollandaise，荷兰酱，酸酸甜甜的，又译奶油酸辣酱。它是蛋黄酱的一种变体，同时还是法式料理中五大母酱（mother sauce）之一。
sauce tartare，塔塔酱，也是现在拌沙拉很常用的一种酱汁。
毛姆之所以把 mayonnaise，Bearnaise，Hollandaise 以及 sauce tartare 这四种酱放在一起，是因为它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蛋黄酱，即以蛋黄为基本原料，再通过添加别的食材调味。
四个蘸酱动词词组
tickle up with，其中 tickle 本来是挠痒痒的意思，我们咯吱别人的时候，就可以用这个动词。在这里其实就是拿鳕鱼轻轻沾点酱的意思。
drench in，动词 drench 意为“浸湿、浸透”，还是在形容蘸酱的动作。
souse in，其中 souse 意为“腌制”，有时候也解释为“浸泡”，跟 drench 的意思有点相似。
dabble in，这个词组其实常用比喻义，类似于我们中文里的“涉猎”，比如 dabble in art，涉猎艺术；或者dabble in politics，涉足政治。在毛姆这句话中，当然也是轻轻蘸酱的动作了。
我们来看下翻译：
Hake! You can bake it, boil it, stew it, fry it, grill it; you can tickle it up with worcester sauce, you can drench it in tomato ketchup, you can souse it in oil and vinegar, you can dabble it in mayonnaise, Bearnaise, Hollandaise, sauce tartare; it remains savourless, coarse and tough.
……那种鳕鱼，你可以烘它、煮它、炖它、炸它、烤它；你可以用伍斯特沙司抓捏它，用西红柿酱浸透它，用油和醋腌渍它，把它浸在蛋黄酱、贝尔尼斯浓酱、奶油酸辣酱、塔塔沙司中，它依旧淡而无味，肉质粗糙而坚硬。
译者为了体现毛姆所用动词的多样性，也是煞费苦心，不得已出现了“抓捏”和“浸透”这种略显奇怪的搭配。
献丑稍微改动一下：
……那种鳕鱼，你可以拿来烘焙、水煮、清炖、油炸、烧烤；可以蘸伍斯特沙司，加番茄酱，泡在油醋汁里，浸在蛋黄酱、贝尔尼斯浓酱、奶油酸辣酱或者塔塔酱里，它还是淡而无味，肉质粗糙，口感过老。
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也欢迎留言哟。
我开始读毛姆，大概是因为乔治·奥威尔。作为一个把《动物庄园》读了两三遍的脑残粉，自然想要去研究一下影响过奥威尔的人。
更何况，还无意中看到了马原说的一句话：
学写作的人一定要向毛姆学习。你虽然还可以向其他作家学，但你一定要学习毛姆。
虽然这只是一家之谈，而且我们也不专门研究写作，但读毛姆，对于学习语言真的很有帮助。认真推荐给大家。
附上一个认真做读书笔记的我（哈哈哈哈）
ps. 谢谢大家这么久还没有取关，(づ￣ 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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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胡桃 | 语言·思考·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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