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那次饯行——一首四联回文七律
一
异体诗种类很多，包括在语音、词序、镶嵌、字形和辞格上着墨，《异体诗浅说》（云南教育出版社吴积才著 1986年版）一书里更把它细分到61个类别。其中的回文诗难度很大，回文律诗则更难。它除了满足格律诗的平仄要求，和中间的颔联、颈联对仗以外，往回读时也要入律，即对仗和平仄都没有问题。
回文七律的佳作当然要数苏东坡的《题金山寺钟》，本号曾在《异体诗的意趣》里做过介绍。作为欣赏的标准，我们不妨再临仙境作参照。全诗是：
潮随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桥对寺门松径小，巷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远树江天晓，蔼蔼红霞晚日晴。遥望四山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鸥轻。
从格律上看，这一首正体是平起平收，第一、二、四、六、八句押《庚》韵；而回文时（轻鸥数点千峰碧）平起仄收，第二、四、六、八句押《萧》韵。
然而它在句脚的选字上没有按照“递用”和“不上尾”的要求，即把“上去入”占全并分开：
正体时，三个句脚是“小”、“晓”和“水”，都是上声字；
回文时，四个句脚是“碧”、“蔼”、“巷”和“远”，分别是入、去、去、和上声，这里的“蔼”是去声《泰》韵的字；虽然上去入都有了，但两个去声没有隔开。
当然这毕竟是大文豪的诗，尽管回文律诗这种文字游戏很有挑战性，但也许东坡先生当时只是限时地即兴一咏，没有仔细雕琢罢了。本身这几个字是很容易捋顺的，之所以没去管它也许正合他的“诗不求工”——内巧而外拙。
话说回来，苏东坡的这首回文七律蕴含了明暗两条线索，正体和回文的画面相映成趣，金山寺的远眺壮阔而隽永。这是一首“难能而可贵”的回文七律的范本。
二
如果一首七律的四联全部对仗还能回文，难度就更高一点。我这里试作一首，供各位批评。
这首诗取材自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的意境。原诗：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这是名篇，画面感明快而优美，语句洗练真挚。它的背景是，李白相约孟浩然在江夏一聚，为忘年好友前往维扬壮行。李白有“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的诗句，使人想见孟浩然意气风发、自在拓落的一代才子形象，同是卓尔不群的盛唐诗人，孟、李两人惺惺相惜。
在这样的场合，登楼远眺，同倚斜阳，看见离帆数点，把酒临风，都是该有的画面。
1、以下是这首四联对仗诗的正体：
春江半乱离帆暮，平平仄仄平平仄（去）
客雁同飞壮志诗。仄仄平平仄仄平
身在自心随拓落，平仄仄平平仄仄（入）
意无多性就狂痴。仄平平仄仄平平
陈舟快酒轻鸥伴，平平仄仄平平仄（去）
舞剑长歌别梦辞。仄仄平平仄仄平
新韵鹤楼登侧岭，平仄仄平平仄仄（上）
旧城江景看头枝。仄平平仄仄平平
全诗押《支》韵。
其中颔联出句的“拓落”是文言，指旷达；颈联对句的“别梦辞”对应出具的“轻鸥伴”，意思是别梦相辞，指相聚之前已经梦魂相别，说明情谊挚诚；“侧岭”泛指黄鹤楼所在的蛇山；“江城”即武汉；“头枝”是指暮春时节，江城和广陵都有的芍药正两相绽放。
诗意是说，半江帆影、雁阵壮飞，你我都是身随心意、性情真诚的有缘人；白鸥相伴、快酒长歌，离恨浓稠，此刻登楼吟咏，且看江畔红药点点，诗意嫣然飞上枝头。
2、回文时是这样的：
枝头看景江城旧，平平仄仄平平仄（去）
岭侧登楼鹤韵新。仄仄平平仄仄平
辞梦别歌长剑舞，平仄仄平平仄仄（上）
伴鸥轻酒快舟陈。仄平平仄仄平平
痴狂就性多无意，平平仄仄平平仄（去）
落拓随心自在身。仄仄平平仄仄平
诗志壮飞同雁客，平仄仄平平仄仄（入）
暮帆离乱半江春。仄平平仄仄平平
全诗押《真》韵。
其中首联对句的“鹤韵”指正体时的“新韵鹤楼”，即为这次离别新作的黄鹤楼诗；这里的“落拓”和“拓落”意思相近，指豪迈。
诗意是说，枝头春景，映衬出旧城新意，不禁登楼新作离歌，行前长剑轻酒为友践行；你我的痴狂多是无心，好在赢得落拓和自在之身，一时诗思激扬，归帆零乱，春色伤怀。
格律的回文写起来约束很多，到处是勾稽牵制，遣词范围很小，所以绞尽脑汁。写的时候除了优先考虑回文时的韵脚和句脚字，甚至先看回文再选正体的句子。过程很难，但值得一试，感到古人写出佳句多是在“捻断数根须”之后，所谓“妙手偶得”实在难求。
以上是笔者学习格律诗的小结。在这个悲凉伤感的春天，没有什么可以安慰受难者，我们一次次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和危情冲击，也一次次为诚实和无畏所震撼。这年春季，遭遇了无妄的苦难。
由来众擎易举，如今只有一起硬着头皮扛过去。还没了却的定会了却，尚未到来的总要到来。
祈愿早日克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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