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女子图鉴1：阿弯的故事（上）
摘要：在新闻上看到了方洋洋的故事时，有些惊讶。我以为经济变好了，许多愚昧许多苦痛就会伴随着贫穷的消退而逐步消失；我以为科技进步了，在村子里和小镇上刷着抖音看着直播的人们，世界会更大自由会更多；我以为这么多年了，至少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是在进步的。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以为错，只是感受到了某种撕裂。当我们的意识在虚拟层面纵情狂奔时，切实的生活依然停滞不前。在阳光底下，阴影和光亮的区分仍旧明显，而在社会金字塔靠近底部的部分，普通被划分得如此精细。
所以，想整理这个《普通女子图鉴》系列，会将从前和新写的故事重新罗列，希望看过的朋友多多提意见。
《普通女子图鉴》系列：
阿弯的故事（上）
（一）
阿弯的父亲丧事刚结束，家里就在张罗她的出嫁事宜了。
红白事赶得这么紧，乍看挺突兀的，但村子里的人说起来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末了还总得叹息一声：“那也是没办法得嘛！”
阿弯今年十六岁，得知父亲生病，是在她初三最后一科的期末考试后。还来不及忧心能否考上高中，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没了，她甚至都还没搞明白父亲到底得的什么病。
那病叫做肝腹水，听说是很厉害的一种病。最后几天，父亲就不住医院了，母亲和姐姐阿沅还得操持准备许多事情，临终照护的事情自然落到阿弯的头上。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整个人已瘦得皮包骨头如干尸一般，但肚子却很突兀地涨得如将要临盆的孕妇，据说还曾经动刀子试图把水从里面放出来。
弥留之际，父亲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是眼睛盯着床前女儿的方向说不出话。开初清醒时候也是问过她考得怎么样，听到分数大约只能读个职校，也就没说什么了。或许是该吩咐的早已经同母亲和姐姐商量好，直到落气父亲也没留下什么话给阿弯。
父亲是家里绝对的经济来源。他生前是个钻洞子的煤炭王，那个小煤窑虽然事故频发，但薪水很可观。而且一旦发生事故，私了的话赔偿款据说数目惊人。
作为一个煤炭王，阿弯父亲可谓是没有死得其所。不但看病花的是自己的钱，发病没多久就没能再上班有收入，死掉了也捞不到丁点赔偿，只是煤厂里工人捐了一点钱，老板大发慈悲稍微多捐了一点而已。
（二）
父亲没了，彪悍的母亲一下子就垮掉了，什么都慌了。她整天的嚷嚷着：“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只是一个女人啊……”
父亲刚死时候，她的这些哭诉还是让人很是感慨怜惜的，但没多久就跟祥林嫂叨唠她的阿毛一样，丝毫惹不起人们的同情了。除了偶尔的厌烦，人们并不可怜这个从前斤斤计较四处撒泼的女人，倒是时常念叨起阿弯，言语里颇为这个女娃子的未来担忧。
自打父亲被决定了要死的那一天，阿弯的处境就开始变得很艰难。书当然是读不成了，因为阿弯并不是个很能学习的女娃，考不上重点高中，基本就没有踏入公门的可能，不如早点挣钱，考试完没多久就乖乖到一家饭店打工了。
工作是姐姐阿沅给找的。阿沅早就不读书了，她老公是她的初中同学，在学校的时候谁也没能看上谁，后来出去打工时候遇到才在一起的。两个人没什么手艺，什么也做不了，偏造人这一项工作做得又快又好。多次流产后，阿沅的身子伤不起了，迫不得已要了现在的这个小孩。
现在阿沅四处打零工，她老公到底是长大了点，终于肯专心学一门糊口的活计。虽然还是个修车的学徒工，但公婆已经攒了一些钱筹备为他盘一家门面以谋长远发展。
当年水灵灵的阿沅，如今已经俨然提早进入了她母亲的状态，很难让人看出一点少女的神态，尽管她还没有过她的二十岁生日。
为着爸爸生病的医药费，以及进城看病要暂时借助在阿沅出租房的若干件事宜，夫妇吵了很多次不小的架，顺便阿沅还抽空跟她公婆也吵上了几架。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从就医看病直到父亲下葬，阿沅出了不小的力气的。
伴随着她逐渐成长得彪悍起来，她母亲反而退回到了少女的不知所措与恐慌。
阿沅这次真是处理得很好，邻里的叔叔婶婶都已经不把她当做小辈来看了，凡事都晓得同她商量。并不是那种自以为是指指点点的商量，是真正会听取她的意见，阿沅替代了本应该属于她妈妈的位置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
可毕竟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怎么可以做娘家的主心骨呢？她必须尽快地料理好这个娘家，然后再集中精力去料理她自己那个同样一团乱麻的婆家。
对于只知道哭的母亲她是不怎么想管的，现在这个情况，也就只能让她先呆在家里平复平复、再四处哭诉哭诉，等把这股劲儿用得差不多了也就会安心过日子了。
妹妹阿弯的事情比较棘手，姐妹情并不很深，加上经济也着实拮据，读书是不可能了。而且这个妹妹木头脑木的，除了使蛮力什么也做不好。她想着自己在外面打零工都周旋不过来，更何况这丫头。
琢磨来琢磨去，谁会想到呢，那么精明的阿沅就琢磨出这么个法子：把阿弯嫁出去。
（三）
当年，她挺着大肚子回家找母亲商量时，母亲对她说：“别呆这里啊，回你家去吧！”那个小时候最爱打女儿以显示自己权威的妇人，在女儿犯错回家求助时居然变得无比的温柔开明了，当时的父亲在做什么呢，阿沅记得好像是在一旁抽烟吧。
除了在彩礼上做了些努力，父母没有为她本人争取哪怕一点点，大概在那个时候吧，阿沅就不认这个家了。而如今，这里也不再是妹妹的家了。作为姐姐，她觉得自己最后的责任就是为妹妹找一个家。
对于夫家的选择，阿沅充分显现了不同于她母亲的先进性。由她审核筛选出一份名单，最后给阿弯自己下决定。阿沅很有自信，她相信自己为妹妹选择的婆家一定比当年她为自己选择的好。
最后的角逐发生在镇上的一个小商店店主和一个跑摩托车生意的男孩子之间，阿弯自己的决定与姐姐的设想有些出入。阿沅是比较看得起那个小商店店主的，家住镇上，街边有一套房子。不过跑摩托车生意的也不错，虽然家境相对是要差点，可是那家的父母很能干，爷爷奶奶已经过世，没有姐妹兄弟，家庭关系单纯，也没有什么负担。
不过，年纪上两个对象都比阿弯大出许多，小商店主三十出头，摩托车主也二十五六了。这一点是阿沅总结自己历史经验做出的决定，她选了跟自己一样年纪的同学，男人心智成熟慢得很，致使现在总感觉自己是没找到一个老公就多出两个儿子，阿沅一直认为这是自己生活不快活的重要原因。
阿弯看重摩托车男，怕也是图他年纪稍小一点，阿沅觉得妹妹还是年纪小不懂生活。不过既然两个候选人都是自己定的，那不管最后妹妹的决定是谁都可以。可是，妹妹的心思姐姐猜错了，小商店主并非差在年纪，而是他以前在阿弯初中校门口卖过快餐，阿弯亲眼见过她跟漂亮的女孩子调笑，这样的男人她是万万不想嫁的。
人选既然敲定，双方又都比较着急，婚事自然就开始筹备起来。但阿弯只有十六岁，所以出嫁得非常的不正式，只是男方来把她接过去就好。男方家给了阿弯母亲五千块，算作是聘礼了。又给阿弯买了许多的东西，包括手机、衣服等等一大堆行头。
现在，阿弯是真的要出嫁了。
头一天阿沅便把孩子扔给了婆婆赶回娘家，晚上和妹妹躺在一块说了许多的贴心话，这是自阿沅初中后再没有过的姐妹畅谈。阿沅竭力地要将自己的所能表述的经验交给妹妹，而阿弯也有许多的紧张和担忧想讲给姐姐听，但阿沅的话太密了，她只好不说话地听着。
她们的母亲，因为阿沅的越权做主还没有生够气，想着从今后真的只一个人了，习惯性地又流起眼泪来，并且在隔壁房间故意弄出极大的声响。阿弯心里有些烦躁，阿沅却并不管那声音，依然自顾自地说着！
夜很长，特别是在如此无眠难捱的晚上；夜很短，明天年轻的阿弯就要走进另一段人生了……
（未完）
图/文 丹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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